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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戒煙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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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綿被這段回憶擊中, 腦子裏那些煩人的嗡嗡聲忽然弱了許多。

腿上的力氣恢覆了。

她突然間沒那麽緊張。

上臺領獎,說感謝詞,這些她都沒有提前排練過。

她穿著秦西借給她的禮服, 灰藍色的魚尾裙,美得像遺世獨立的仙女, 拿到獎項實至名歸。

她要感謝的所有人都在場上。

秦西、周森、沈霄……還有她印象模糊的爸爸, 因為身體不舒服沒能到現場來的沈爺爺……

唐綿被簇擁著下臺, 到後臺接受訪問的時候,才想起來,有一個人她忘了提到。

要不是看到他那一眼, 突然想起那段記憶, 她可能沒能那麽順利走到臺上。

沈鋮……

記憶裏那一段他們都還很小, 沈鋮那麽早就在唐家了?爸爸當年為什麽會收養他?他看上去性子沈悶, 不像是討人喜歡的孩子。

難道是特地收養來陪她的?

媒體扛著長.槍短.炮將她團團圍住, 問題層出不窮,在這種情形下她沒空思考太多。

“唐小姐,您之前沒參加過任何國際賽事,一舉拿下冠軍,您之前有心理準備嗎?”

唐綿微笑看著鏡頭:“有, 這裏不是畢業演出,每個參賽者都是奔著冠軍來的。”

“冠軍將會得到十萬美元獎金,您打算用這筆錢來做什麽?”

“買房,”唐綿略沈吟片刻,補充一句, “再買一架好點的鋼琴。”

“您會跟隨威爾遜大師學習,以職業演奏家身份出道嗎?”

她露出俏皮一笑:“只要大師不嫌棄我,我當然會走職業, 這是我的夢想。”

她答得幽默大方,記者紛紛笑起來,就連威爾遜先生也露出慈祥欣賞的笑意。

“從第一次比賽我就開始關註唐小姐,很欣賞她的演奏風格,技巧和情感的表達方式恰到好處,相信很快你們就會在世界級演奏會上見到她。”

記者還有許多問題要問,還好周森及時過來,其他工作人員配合著將唐綿解救出來。

“太可怕了,我感覺他們要吃了我。”她心跳惴惴的,坐進車後座不停喘氣。

周森覺得好笑,把幫她取來的衣物和手機遞給她,“以後這種場合還會很多,你要早點適應。”

“我會的。”唐綿的眼神異常堅定,閃著動人的光。

贏得布索尼國際鋼琴大賽的冠軍,註定會收到古典屆的矚目,一朝成名,她必須頂著壓力前行。

欲戴王冠必承其重,這個道理她懂。

唐綿打開手機,給秦西打電話讓她到停車場來,周森關上車門,等唐綿換好衣服才坐進駕駛位。

“我就只能幫你到這兒了,接下來你會跟隨威爾遜學習,他很欣賞你,很可能會讓你簽入他的個人團隊,跟隨他到世界各地學習,你有個心理準備,趁這段時間好好考慮一下。”

“跟他到世界各地學習?你是指,我以後就得跟著他滿世界跑?”唐綿楞了一下。

她之前沒想到這一層。

周森笑了:“那當然,難道要他留在國內教你嗎?你這就好比拜師,入了他的門,就是他的學生,多少人求這個機會都求不來。”

唐綿:“我明白,我當然要跟著他學習。”

辛辛苦苦贏得比賽,不就是為了這個?

只是苦了秦西小可憐,她知道了肯定又要哭唧唧,這次拿到獎金,她準備給秦西買件小禮物,孩子得哄哄才行。

沒多久,秦西和沈霄一起趕到車裏,帶著唐綿回到她的保姆車上,這車寬敞,能坐更多人。

她聽說唐綿接下來會經常不在家,跟著那白胡子老頭兒滿世界跑。

秦西委屈。

但為了唐綿的前途,她有委屈她也不說,反而還大氣的拍拍唐綿的肩:“父母愛子必為之計深遠,女鵝放心飛,媽媽家裏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!”

唐綿:“……”

這孩子入戲太深,沒個一年半載是出不了戲了,秦西應該去做演員,標準的天賦流。

對比秦西,沈霄則表現得有些別扭。

他一上車就坐上副駕駛,低頭沈默不語,默默聽著她們說話,等到秦西和唐綿說完了,這才開口,“那你到時候會去瑞士嗎?”

唐綿想了想,“不清楚,有可能吧。”

“那我到時候能去看你嗎?”

“當然可以,我有空也會去看你們,”唐綿的語氣像在哄小孩,“我餓了,現在去吃東西?”

秦西眨巴著眼睛,“不醉不歸!”

沈霄輕嗤了一聲:“拉倒吧,就你那酒量還敢放大話。”

“我,秦西,外號千杯不醉,你這小白臉幾斤幾兩還敢挑戰我……”

兩只小學雞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掐架,唐綿臉上露出笑意,靠著車窗,瑩瑩燈火像星星墜落眼底,明亮動人。

她靠著玩手機,姿態慵懶,羊絨披肩隨意搭在身上,眼眸如皓月般澄澈純凈。

網上消息開始發酵,她的名字登上熱搜榜,熱度持續攀高。

#布索尼國際鋼琴大賽冠軍唐綿#

#唐綿初綿#

#唐綿秦西秀恩愛#

唐綿:???

前兩個詞條就算了,她獲獎的照片被拍上網,對比秦西之前發在微博的照片,很容易就會暴露她作曲人的身份。

秀恩愛又是怎麽回事?

唐綿一頭霧水地點進去,看見視頻裏的秦西笑得瞇起眼睛,沖臺上比心,無聲地瘋狂鼓掌,兩只眼睛快冒出小星星。

要不是聽演奏會中途不允許鼓掌,只怕秦西要沖到第一排為她搖旗吶喊……

唐綿:“……”

她湊上前,拿手指戳了戳秦西的背:“你看這個。”

視頻開始播放,秦西的臉被放得無限大。

秦西登時氣紅了臉:“這是誰拍的?把我拍得這麽醜?綿綿你別誤會,這肯定不是我這邊買的熱搜,孟天朗再狗也不至於這麽黑我!”

唐綿忍不住笑了:“你想多了,肯定是你的粉絲送你上去的。”

“可能都是我的黑粉……”秦西小聲咕噥道,“說不定還有你的粉絲。”

“我哪有粉?”

秦西打開微博給唐綿看,果然,私信和評論區有很多人問秦西,唐綿怎麽沒有微博?

唐綿看得哭笑不得。

笑歸笑,她開始認真的想,也許是時候開通微博了,這對她以後的事業有好處,就連許多國外大師都有社交賬號,威爾遜大師的粉絲數都有幾百萬。

在這個時代,即便是孤高的藝術家也不能固步自封。

車裏說說笑笑很是溫馨。

在即將開出音樂廳側門的時候,側後方緩緩駛來一輛黑色轎車,沈霄看了一眼,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,“我哥的車在後面。”

秦西打開窗戶向後探看,表情有些忿忿:“他又跟來幹什麽?阿周!開快點!把後面的車甩開!”

唐綿看不見,她心裏微微一動,“停車。”

“綿綿?”秦西不明所以,睜大了眼睛。

“我下去和沈鋮說兩句。”唐綿始終欠他一句謝謝,她現在對沈鋮沒有怨念,甚至有點矛盾,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來對他。

她打開車門,剛要下車,撲面一陣劇烈冷風,松松垮垮的披肩掉在地上。

真煩人。

唐綿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,低頭要撿披肩,沒聽見腳步聲,只見一只修長冷肅的手將披肩拾起。

沈鋮薄唇微抿,狹長漂亮的眼睛低垂,小心地拍去披肩上沾染的灰,這才遞給唐綿。

她接過來,隨手擱在膝蓋上,“剛才謝謝你了。”

“謝我什麽?”沈鋮明顯怔了下。

唐綿看他一眼:“剛才想起了一些事情。”

沈鋮的呼吸短促地滯了一瞬,淡漠的眼眸裏劃過一絲緊張,“你想起了什麽?”

怕她想起不好的事情,記憶這東西沒辦法控制,沈鋮真的怕她變成從前那樣。

沈默了一會兒,唐綿沒說話,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。

何況旁邊還有人,說起來有點矯情。

看她沈默,沈鋮當她不肯說,他已經學會識趣,自己轉移話題,“今天的冠軍你實至名歸,恭喜你,還有……對不起。”

自從分手後,沈鋮對她說過很多次抱歉。

剛知道她和梁月枝真正關系那會兒,她的三觀都要崩塌了,那會兒在車裏,沈鋮跟她說對不起;

現在他又說,唐綿片刻的迷茫後,明白他在說什麽。

他在為金曲獎的事道歉,曾經他輕易否定了她的實力,那時候唐綿痛恨他的高高在上,現在他早已謙卑地低下頭,眼裏充滿悔意。

“我接受你的道歉。”唐綿輕輕地說。

很奇怪,她現在沒辦法討厭他,沈鋮為她做過太多事,其中有好的,有壞的,他們在一起經歷過太多事,不是其他人可以比的。

“謝謝,”沈鋮不動聲色,心裏微微暖了一下,他看了眼車裏,把探頭探腦的秦西嚇得縮了回去,“跟朋友去吃飯?”

“嗯,去吃火鍋。”後方有車開過來,應該是從音樂廳出來的觀眾,再說下去就擋別人路了。

唐綿上車,聽見沈鋮低聲說了句:“玩得開心,註意安全,盡量少喝點酒。”

他語氣克制,不敢表現出一絲強勢,他明白他們現在的關系,連朋友都算不上,根本沒資格幹涉她。

“關車門關車門,阿周快開車。”秦西伸著小腦袋,牢牢扒住唐綿。

沈鋮轉身離開,冷峻的側臉似乎帶著幾分落寞。

他還是像從前那樣孤傲,強大而自負。

“等會兒……”唐綿沒多想,脫口而出,“你餓不餓,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?”

秦西驚了,不停扯著唐綿的衣角,小聲地說:“你叫他幹嘛啊,煞風景。”

唐綿拍拍她的手,壓低聲音:“沒事,他不會來的,他不吃辣。”

自以為足夠小聲但根本不是,沈鋮一個字也沒聽漏:“……”

所以只是看他可憐所以表面客氣一下?

沈鋮心裏莫名有點堵,帶出一股沖動,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體驗過這種沖動,那種不顧一切,盲目地想做某件事的沖動。

“我能吃辣。”他開口,深黑如墨的眼眸深深望著她。

唐綿沒料到這出轉折:“……那你是要來?”

沈鋮心涼了一下,她果真沒打算邀請他,沈鋮眼神裏有些委屈,抿著唇,眸光都暗淡下來。

“我們吃的辣鍋,很辣的那種,你吃不了。”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,她難道不清楚他的口味?多放點鹽都嫌重,辣腥更是一點不沾。

明明不能吃辣,犯什麽倔?

一只沈默不語的沈霄突然開口:“可以吃鴛鴦鍋,讓我哥一起來吧。”

秦西拼命拿指頭戳他後背,叛徒!姓沈的果然沒一個好東西!

沈霄往旁邊躲了躲,秦西再也戳不到他,低頭,按下帽檐,安安靜靜閉目養神。

這麽做不是為了幫沈鋮。

不屬於他的東西,不能強行留下來,今天是唐綿主動提出讓沈鋮一起,她的態度在軟化。

沈霄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。

可這是唐綿自己願意的,他相信唐綿知道自己在做什麽,她是個聰明的女孩。

唐綿看了眼秦西,朝她努努嘴,秦西不情不願地往旁邊挪了一個座位,唐綿也讓過去,對沈鋮說:“就坐這輛車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男人坐過來的一瞬間,帶來一陣冷冽的氣息,他打電話讓司機先駕車離開。

火鍋店是秦西自己開的,現在大小明星都愛投資火鍋店,成本低,不需要請廚師,只需要好的火鍋底料和新鮮食材,再加上適當的明星效應,通常不愁生意。

這天晚上火鍋店提早關門,到店之後,一行人徑直到二樓的包間。

秦西拖著唐綿走在前頭,小聲說悄悄話。

兩個男人稍微落後一點,兄弟倆走在一起,但顯得並不親密,兩張一模一樣的臉,一個冷肅俊美,另一個帶著不馴的朝氣。

“為什麽幫我?”沈鋮問。

沈霄不著痕跡地低哼了聲:“誰幫你了?你追女孩手段太次,我實在看不過去,再這麽下去她遲早被別人撬走。”

今時不同往日,唐綿如今風頭正盛,小小一方天地已經不夠她飛,將來她身邊的人會越來越多。

與其有一天看她和其他人在一起,沈霄寧願這個人是沈鋮。

至少沈鋮是唐綿喜歡的。

有些人是孽緣,彼此傷透了也分不開,外人沒資格置喙什麽。

一張正方桌子,唐綿和秦西坐一起,對面是沈家兄弟倆。

唐綿請客,她拿出手機掃碼點單,果斷選擇了鴛鴦鍋,沈鋮看出來,淡淡道:“我能吃辣。”

“這家很辣,我們要吃的是中辣。”唐綿耐著性子,感覺自己在跟小孩子溝通。

這家店的鍋底以辣著稱,她自認為吃辣很厲害,都不敢嘗試這家的特辣鍋。

沈鋮:“沒關系,你能吃我就能吃。”

……這還挺倔的,行,他不見棺材不掉淚,唐綿懶得再說,反正這家店旁邊就有家醫院,吃得胃出血,也不耽誤送過去。

沈鋮睫毛低垂,素日裏懾人的氣場減弱許多,火鍋店這個配置本身跟他就很違和。

“再加杯酸奶。”沈鋮字句清晰,聲音低沈,卻顯得異常的乖。

喝酸奶?他們分開兩個多月,沈鋮毛病添了不少,吃辣,還喝奶,他是不是撞鬼了?

滿滿一鍋紅油鍋底被端上來,還有幾大塊未融化的牛油,面上鋪一層辣椒,看著就爽。

唐綿聽見秦西吞口水的聲音。

服務員端飲料上桌,三個人三碗冰粉,火鍋標配,就沈鋮與眾不同,他要喝奶,還是酸奶。

唐綿低頭吃了勺冰粉,涼津津的,忽然面前一道陰影。

那杯酸奶到了自己面前。

沈鋮表情淡淡的:“你胃不好,以後吃辣之前喝杯酸奶,多少能保護點胃。”

“我胃挺好的……”唐綿下意識地反駁。

沈鋮:“你每次吃完辣胃都不舒服,愛惜身體對你沒壞處。”

秦西眼睛鼓鼓的,嘟著嘴吐槽:“胡說八道,綿綿哪裏胃不好?她很能吃辣,從來不會不舒服,你不知道不要亂講好不好……”

唐綿默然,下意識地擡手輕輕摸了下胃的位置。

她談不上有多嚴重的胃病,可能大多年輕人都有點亞健康癥狀,她吃完特辣的東西,嘴巴受得了,就是胃會有些不舒服。

這些事,沈鋮當然知道,他太知道了……

畢竟他和她在一起相處的時間,比在座的哪一位都長得多,那些隱秘歲月的陪伴,是沒法被時間沖散的。

唐綿心情有些覆雜,她喝掉酸奶,感覺胃裏多了層保護膜,嘴裏滿是酸酸恬恬的滋味。

她突然想到很怪異的一點。

鑒於自己現在記憶缺失,面前坐著的這人,某種程度上講,比她本人更了解自己。

沈鋮知道她過去的身體狀況,她的生活圈子,她過去哪門課成績最好、哪門最差,有沒有給男生寫過情書……他肯定見過她最丟人的時刻!

而她,對他的過去知之甚少。

這種認知陡然讓唐綿生出幾分不適,他們之間的信息差過大,這人還坐她對面。

不行,改天得做個表讓沈鋮填一下。

唐綿沒想到,更大的“驚喜”還在後頭。

她沒想到沈鋮是真能吃辣。

浸滿紅油,聞著就刺激味蕾的食物,沈鋮面不改色的咽下,他單獨要了杯冰水,偶爾喝一口,吃得不多,但面上幹幹凈凈,不曾出汗,可見是真不怕辣。

那他之前一點辣都不吃?藏得夠深啊——

唐綿眼神裏的疑問太過明顯,問號簡直快懟到他臉上,沈鋮放下筷子,語氣不大自然地說:“我從來沒說過不能吃,我只說過不愛吃。”

“……”

看這一板一眼摳字眼的架勢,唐綿無話可說,這方面沈鋮是高手。

看看,這就是信息差帶來的尷尬。

他對她了如指掌。

她對他一無所知,就算知道了也是錯的。

唐綿懶得搭理他,一心一意跟毛肚蝦滑作鬥爭,中途秦西鬧著要喝酒,被唐綿和沈霄兩人合力鎮壓。

她喝了酒不做人,還把其他人折騰得也不想做人,唐綿點了杯果汁堵她的嘴。

可能是因為沈鋮在,氣氛到底不同,這頓飯大家吃得安靜很多。

“綿綿,你今天在臺上整個人在發光,你知道嗎?在!發!光!”秦西吃吃的笑,毫無美艷高冷搖滾女歌手的自覺。

她錯了,原來秦西喝不喝酒都不做人,她天生自帶沙雕氣場。

“你是不是辣傻了?”唐綿笑著在她額頭彈了個腦崩兒。

秦西笑得瞇起眼睛:“你得答應我,以後我生了女兒,你得教她彈鋼琴。”

“好好好。”唐綿心不在焉地敷衍她,睜大眼睛在鍋裏撈蝦滑,她記得還有一只,可怎麽也撈不到。

沈霄原本已經吃飽了,靠座位上不知在跟誰發消息,擡眸看了眼:“你在找什麽?”

“x……”她剛發出一節氣聲,鼻翼輕動,嗅到誘人的鮮香——

一粒圓滾滾胖乎乎的蝦滑滾入她的碗中。

唐綿擡眸,眼神略懵地眨了幾下眼,看著沈鋮一派淡定地將漏勺擱回鍋邊。

……這該死的信息差!

他到底怎麽知道她找的是蝦滑?這不公平,太不公平了。

唐綿心中不平,一口將蝦滑塞入嘴裏,忍不住擡眸暗暗瞪他,她自知自己有點理虧,發脾氣的角度也奇怪,瞪得特別收斂。

這一刻,沈鋮的心像被燎著一般,酥麻難當。

女孩面容柔美,琥珀色的眸子看起來有些兇,一邊臉頰微鼓,像儲糧的小松鼠一樣,清純中帶著點讓人心癢的嫵媚,小包子臉和她童年時的形象重疊在一處……

他七歲到唐家,那會兒唐綿小小一只,抱著爸爸的小腿,烏溜溜的眼睛偷偷看他。

他見過她所有的樣子。

愛她所有的樣子。

店內燈光柔和,色調偏暖,沈鋮坐的位置偏離光源,他陷入一片晦暗中,唯有眼眸黑沈清亮。

他的目光落在唐綿身上,無聲而深重,醞釀著濃得化不開的情感。

唐綿心裏湧入一片澀意。

她挪開視線,假裝看不懂,放下筷子,親親熱熱地玩著秦西一起去衛生間。

從他身邊擦過時,掠起微微一陣恬風,是她今天用的香水。

沈鋮整晚保持戒備狀態,擔心自己說錯話,又或是哪個眼神不對,惹惱了她。

他會被趕走。

唐綿甫一離開,他整個人松懈下來,下意識從口袋裏摸出包煙和打火機,還沒來得及點上……

“姐姐討厭煙味。”沈霄輕飄飄地說,斜睨過來,眼底浮動著些許難以平覆的意氣。

沈鋮忽略他語氣裏微妙的挑釁,抓起打火機和煙,像投籃一樣,利落幹脆地擲入垃圾簍中。

“戒了。”從這一刻開始。

他語氣平淡,四兩撥千斤地扳回一城,卻沒有任何賭氣的成分,也不像平時動輒拿兄長的身份壓人。

短短兩個字,從沈鋮口中說出來頗具分量。

他說了什麽,就一定會做到。

沈霄默然片刻,眼底那抹不甘如晨霧散去,取而代之地是濃重的無奈。

“把她追回來吧——”

……

從火鍋店回到家已是深夜。

這段時間的辛苦暫時告一段落,幸運的是沒有白費,唐綿關上房門,才終於放開自己,撲到床上埋進柔軟的被子裏,放聲尖叫!

啊啊啊啊啊啊!

她拿到比賽第一名了!

她賺到十萬美元獎金了!

她要作為職業鋼琴家出道了!

不為人知的隱秘辛酸像泥沼裏的氣泡,菇滋菇滋地向上翻湧,唐綿抓著被子,有種喜極而泣的沖動。

腦子裏淩亂地飄過很多想法,仿佛睡前小劇場,肆意暢想著未來她想達到的各種成就,唐綿閉著眼睛,迷迷糊糊地睡著了。

電話將她吵醒。

唐綿皺著眉,閉著眼摸到口袋裏的手機,眼睛都懶得睜開,憑感覺接聽,發出一聲類似貓被摸舒服了發出的呼嚕聲。

那邊楞了下,忍不住輕笑了聲,“睡了?”

“嗯。”唐綿下意識作答,頓了頓,意識忽然清明,她猛地睜開眼,“沈鋮?”

“嗯,是我。”

唐綿揉揉眼睛,看了眼屏幕上那串熟悉的號碼。

是她剛才親手從黑名單裏放出來的。

酒足飯飽過後,沈鋮的司機來接他,臨走前,他問她能不能不要拉黑。

唐綿看著他的臉,找不到拒絕的理由,何況都在一起吃飯了。

“好。”她這樣說。

他更進一步,目光似深而安靜的幽潭:“那到了家,能給我打通電話嗎?”

唐綿平白無故,產生一種他正在撩她的荒謬感。

男人目光直白,沈靜中帶著幾分難以形容的熱切,讓她說不出拒絕的話。

答應了,回家後她卻忘了這事,連澡都沒洗就呼呼大睡……

突然接到沈鋮電話,唐綿沒來由地生出點慚愧,她沒洗澡就睡覺,還被抓包了。

“忘了給你打電話,我到家了。”唐綿掀開被子,呼吸新鮮空氣,讓腦子更清楚一點。

她的聲音告別方才的慵懶呢喃,恢覆清冷,無形中拉開距離。

沈鋮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:“我也到家了,一個小時以前。”

“還不睡?”現在都快十二點了。

“在等你。”這句話沈鋮稍微放低聲音,含著幾分難言的赧意。

唐綿心裏咯噔一下,她料到沈鋮會更進一步,剛才吃飯時,他的想法全寫在眼睛裏,一絲都不帶掩藏。

只要沈鋮想藏,他什麽都能藏住。他現在已經不想藏了。

可她還沒想清楚要怎麽處理這段關系,太覆雜了,就像隔著一片汪洋看見對岸曼妙的景致,她分不清那是真實,還是海市蜃樓,甚至她自己都還浸泡在鹹腥的海水中。

如果可以,唐綿想做只鴕鳥,把腦袋埋進沙堆裏,不去想這些事。

她的聲音冷下幾分,刻意拉開關系:“不用等我,我們現在的關系還沒有好到互相保平安的程度,希望沈先生不要有什麽誤會。”

“我知道,我沒誤會,只想確認一下你的胃有沒有不舒服,”沈鋮停了一秒,語速放緩,“如果你不喜歡這樣,我以後盡量……不給你打電話。”

他聲音低,態度也放得極低,唐綿心裏抽了下,她想到頒獎時四目相對的那個眼神。

小沈鋮對他說別哭時,繃著小包子臉,一本正經地擔憂。

幹脆就什麽也別記起,要麽就讓她想起來更多,現在不上不下的,她邁不過這個坎。

唐綿不知道該說什麽,果斷換了話題,“我明天準備去一趟醫院,她下午做手術,我該去看看。”

“我陪你去,”那邊很快回答,說完,不等唐綿應聲,他停了一瞬,有些訕訕地改口,“需要我陪你嗎?”

……

奇怪,唐綿居然有點想笑。

他這麽小心翼翼,是怕她不高興?

“你現在很怕我?”唐綿皺著眉問,她沒想好該怎麽處理和他之間的關系,卻不希望他這麽如履薄冰。

無論哪種關系,這種狀態都不是健康的。

沈鋮站在臥室落地窗前,面向灰藍色迷離的夜空,城市裏看不到星星,他握著手機,額頭貼在冰涼的玻璃上,眼神有幾份黯然,“不怕你。”

“嗯?”

“怕你生氣。”

唐綿:“……”

這不是一個意思?

她有些無奈,暫時放棄和沈鋮溝通這件事,她有種預感,在她沒完全恢覆記憶前,這種詭異的狀態還得維持很長一段時間。

“不用你陪,”唐綿意識到語氣好像有點生硬,她想了想,說,“這點事我能自己解決,放心,我不會委屈自己,只是去看她一眼。”

她就是唐綿,不是誰都能輕易用道德綁架她,去醫院看梁月枝更不是為什麽矯情的理由,只是她想去,就這麽簡單。

梁月枝的手術在下午一點。

醫院那次“意外”碰面後,梁月枝異常地安靜,沒來電話,沒發短信,就連她的手術安排,都是通過周森告訴她的。

直到現在,周森對這個秘密都一無所知。

唐綿這人骨子裏很倔,不喜歡被強迫,要是對方死死相逼,出於壓力她只會躲得更遠。

一聲不吭的,給她時間和空間考慮,給她選擇和退路,她反而會心軟。

唐綿在病房見到梁月枝。

她氣色比上一次見到更差,沒化妝,眼下黑眼圈很厲害,說是好幾天夜裏疼痛,沒睡好覺。

一身病氣,摘掉了身上叮叮當當的首飾,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中年女人。

見唐綿來,周阿姨臉色微變,找借口拖著周森離開病房,留下唐綿和梁月枝單獨相處。

看來她是知道了。

只有周森還蒙在鼓裏。

“女……綿綿,你來了,坐啊,坐這裏。”梁月枝萬分驚喜,眼神有些慌亂,她理了理頭發,後悔就這麽蓬頭垢面的,這幾天她心灰意冷,以為唐綿再也不會給她機會。

為了不影響她的比賽,梁月枝忍著沒去現場看。

在網上看到她獲獎的消息,梁月枝開心極了,她女兒真的很棒,她心裏驕傲。

唐綿面容冷淡,在靠墻沙發上坐下,從包裏取出首飾盒:“你的珍珠耳環,還你的。”

梁月枝臉上的笑僵住了:“這是媽媽送給你的見面禮,你不喜歡嗎?”

“說實話,不喜歡,也不想接受你的禮物。”唐綿直白地說。

梁月枝眼神黯然,想坐到唐綿身邊去,又不敢,她對自己的抗拒都寫在臉上,“我知道你不肯原諒我,對不起,是我太自作主張了……我只是太想能為你做點什麽了。”

“真的想做點什麽,就放平心態,手術結束後積極配合治療,這是你現在唯一能做好的事。”唐綿淡淡地說。

梁月枝突然激動:“我有積極配合,你說的,你要我做手術,媽媽聽你的,不讓你擔心,不成為你的負擔……”

唐綿糾正她:“不是為我,是為你自己,身體是你自己的。”

“是,是……”

唐綿看著梁月枝,她們長得真的很像,要是梁月枝氣色好點,她們走在一起簡直像兩姐妹,聽說當年她離開後,出國嫁給了一位富商,這些年過得不錯。

前兩年丈夫去世,得到一筆數額可觀的遺產,沒有孩子,兩年來一直一個人過。

這些全是周森之前告訴唐綿的。

“梁女士,其實我很想知道,你當年到底為什麽非要離開?是爸爸的原因,還是我的原因?”這是唐綿今天來這兒的第二個目的,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很久。

怎樣的母親才會拋下孩子?還是在她才那麽小的時候?有什麽非走不可的理由?

唐綿怎麽也想不通,她是過給梁月枝找借口,是她不愛爸爸了,還是自己小時候太調皮讓媽媽傷心了?

“我……”梁月枝眼裏漫上一層淚,聲音哽咽,“和你爸爸沒關系,和你也沒關系,是我,生下你不久得了產後抑郁,整個人鉆進牛角尖了,就想離開家裏,離開那個環境,是我的錯,綿綿……”

她很後悔,那時候女兒才那麽小,丈夫因為工作經常不在家,她走了極端,自殺兩次,又被救回來,身邊沒娘家人陪著,丈夫不理解,女兒還小,整天只知道哭,什麽事都不懂……

那會兒她一刻也沒法再忍下去,滿心只想逃離,沒想過後果。

她走了,狠心沒回頭,哪怕聽見女兒在身後哭著叫媽媽,那時候她心裏很痛,但更多的是解脫。

去到美國找朋友,在那邊生活,完全不一樣的環境,梁月枝安心養病,認識了後來的丈夫。

康覆後,她很快就後悔了當年的舉動,她太沖動,太不負責任,很後悔,想回國見女兒,卻不敢見。

簽離婚協議的時候說好了,她一輩子不能再見女兒,這是前夫和她賭氣的話,也不具備法律效力,可梁月枝沒這個臉。

她有什麽資格後悔?再腆著臉回去見女兒?

梁月枝沒有再要孩子,她心裏太內疚了,再生孩子就像是對女兒的背叛。

一晃十多年過去,她無意中得知前夫和女兒身故的消息,如晴天霹靂。

唐綿沈默了。

她沒想過是這個原因,產後抑郁……這個病沒法控制,後果可大可小。

“那,為什麽後來一直沒再找我?”她心裏有些酸脹,清了清嗓子,克制情緒,她沒想哭,就是心裏有一塊空空的。

梁月枝擦了擦眼淚,聲音激動到有些變調:“我找過,你相信我,你初一的時候,我偷偷去你學校看你,那個男孩……沈鋮他不讓我見,他說你不想見到我……”

沈鋮……

他又一次為她做決定,擋在她身前,就像個不茍言笑的守護者,草木皆兵,為她抵禦所有可能存在的危機。

他不是風度翩翩的紳士,他是騎士,面無表情地捍衛她的安全。

“別再說了,我都知道了,”唐綿用力眨了眨眼睛,忍住澀意,她站起來,“祝你手術成功,還有,我不怪你,我什麽也不記得。”

“綿綿,能不能原諒媽媽?我知道錯了,很後悔,很想彌補你……”

唐綿嘆了口氣,語氣認真:“說真的,不能,請你不要為難我,更不要道德綁架……不過,如果你手術成功了,以後我們或許可以從普通朋友做起。”

梁月枝原本心如死灰,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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